(梁惠)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
徐州“铁链女”事件,之所以引起汹汹舆情,和美国警察跪杀黑人是一样的道理,因为这罪恶和惨剧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我们眼睁睁地看见,就不再是一串串冰冷的统计数字,而是明目张胆地施暴,是刺痛人心的悲剧。梁惠王见一条牛都会于心不忍,何况是一个人呢?
在正规媒体不能发言,名人名星不敢发声的情况下,广大自媒体展现出了良知和勇气,不断追查事实真相,拷问政府,驳斥谎言,终于使事情一步步接近真相。如果不是自媒体的努力,事情早在徐州和丰县政府第一份报告出来的时候,“小花梅”就已“小化没”。虽然其中也有蹭热点的不良公号,更有带节奏“按暂停”的无耻官媒,但正是这些边缘的、底层的、不入流的、受打压的、随时可能被销号的自媒体,仍然让人看到了希望。
笔者也不能不深受震撼,而加入到摇旗呐喊的队伍中来。因为无论是有影响力的大媒体,还是有影响力的大人物,他们统统都无法发出声音,连一些稍有影响的自媒体,如“陈酿数据”,都因“铁链女”事件发声而很快被消号,再次开设的“数据为皇”也难逃厄运。所以,现在能发声的只能是一些小号自媒体的“人海战术”。
1.徐州 “铁链女” 事件最新进展
徐州“铁链女”事件现已经曝出最新材料,官方迟迟不肯公布的当事人结婚证被媒体人邓飞曝出,显示年龄和相貌与“铁链女”均不相符。目前尚无法证实该信息的真实性,但官方目前为止并未辟谣,大致已经能说明问题。
同时,董家长子“董香港”,生于香港回归的1997年,这也正是其名字的由来,而根据结婚证显示,其父和杨某侠于1998年才结婚,所以董香港是……是谁生的我也解释不了,读者只能自己品。这至少解释了一个问题,该人从未关心过被锁的“自己”母亲的尊严和生存状态,却在媒体曝光后要求自媒体删除照片,要求不要伤害其“母亲”的名誉权和肖像权。
2. 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论
徐州“铁链女”事件复杂程度自不待言,最终如何妥善解决,尤其是正义得以申张后的相关后续问题,更是一个系统的工程。但一些人却以此为由,提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观点,不得不予以反驳,以正视听。
一是关于需求、权利和义务。有人拿著名作家贾平凹的言论说:“一些落后偏僻山村也要延续,没有女人怎么办,眼看他们消亡吗”?认为这些山村有延续下去的需求,山里人也有结婚生子的需求。首先,你们倒是延续香火了,那些被抢被拐的家庭,比如四川南充的李大忠,难道他们就活该断子绝孙?其次,这里要搞清,需求只是需求,不代表你的权利。需求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解决和满足,任何人都没有义务来满足你的需求,更不用说牺牲自己的自由、尊严和身体去满足你的需求。拿这些需求说事的人,如果你们觉得他们有这些需求就应该得到满足,那你们提个方案出来,谁有义务去满足他们的需求,是你们家的人吗?最后,再说明一点,哪儿都是男女出生比例大致相当,为什么那些所谓的老光棍山村,那些重男轻女严重的地区,就偏偏那么“如愿以偿”,成倍地多生了那么多男孩?那些女孩都去了哪里?请大家仔细品。
二是有人把这事提到城乡对立的角度看问题。有出生于农村的作者说:“有那么几天我很愤怒,觉得城里人的‘关心’是一种伪善。后来想想,因为生活阅历、知识背景、职业身份的不同,要互相理解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这事涉及到城乡的对立了吗?城里人是伪善的“关心”吗?这仅仅是“因为生活阅历、知识背景、职业身份的不同”而产生的愤怒吗?请问有什么样的生活阅历、知识背景和职业身份会对拐卖妇女、强奸妇女、拘禁妇女产生同情的理解呢?难道网上这些愤怒只是因为董某民是一个农民而不是一个城里人吗?如果是一个城里的工人、知识分子把一个农村的妇女拐卖拘禁在城市里作为性奴,网上群众难道就会拍手叫好了?声讨违法犯罪行为,怎么就扯上城乡对立了呢?相互理解也要看理解的内容是什么吧!你到了异地他乡一时找不到厕所而随地大小便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但如果性欲上来了就要找个妇女解决生理需求,无论哪儿都容不得吧!跟是城里还是乡下也没有半点关系吧!
三是有些人以农村不懂法、法律意识淡漠说事,说什么许多地方买媳妇很普遍,当地人都觉得“很正常”。人之为人,都有基本的是非观念和道德伦理,再没有受过教育的人,从小也会有人教导他不能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再落后的地方,他也知道买一个媳妇过来强迫人家给你生儿育女违法。道理很简单,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同村或附近拐卖一个妇女回来并强迫人家做媳妇。所谓的老光棍村,无论男女比例多么失调,也多少有些妇女吧?他们为什么不就近抢一个呢?那多方便!既然他们那一片都觉得这样“很正常”,可不可以内部互相抢着解决他们的延续问题呢?女人少也没关系,东家生完就抢到西家再生,南家生完就抢到北家接着生,可能吗?这些买拐卖妇女的人会觉得这样“很正常”吗?去抢去拐一下,看他们会不会跟你拼命!
四是总有人扯到什么整个地区甚至国家的历史的、文化的、发展的问题。首先要搞清楚,你再宏大的叙事,跟这一个一个的被拐卖的妇女没关系,她们没这个义务去承担那些东西,她们没义务去考虑你这些地方的什么历史遗留问题,生存发展问题,她们作为人、作为女人的权利、尊严、人格被侵犯了,就应该理所当然地、无条件地主持公道,申张正义,惩罚罪犯,作出赔偿。其他的问题由该管的衙门自己想办法解决,别碰磁碰到她们身上。比如有人发出感慨说“互联网上这么喧嚣,却没有看见一个人有勇气站出来收留铁链女”,所以要统筹考虑云去。这脑袋得被门夹多少次才会说出这样的胡话?首先就主观臆断“铁链女”被解救后既无法自食其力,也没人愿意收留,难逃继续流浪的命运。这意思是还不如留在董某民家,虽然拴个铁链,好歹有人喂口饭吃。好吧,就算确实是精神病人无法自理,也难以找到其原生家庭,或者即使找到了原生家庭亲人也不愿接受,但是,面对这些生活无法自理无依无靠的人,难道不是政府的责任吗?怎么有人看不下去,说几句公道话,还摊上抚养的义务了?要这样,今后谁还敢为正义发声,谁还敢打抱不平?那面对罪犯,警察也别去抓坏蛋了,抓完以后还得让警察带回自己家里找地方关起来,还得管一日三餐?“铁链女”今后的生活问题,即使真的无人管,不是该去质问民政、妇联等部门吗,怎么跑来质问好心发声的群众了?
3. 从徐州“铁链女”现象看“精英”的集体沉默
徐州“铁链女”事件还暴露出一个现象,那就是一边是边缘的、底层的、不入流的、受打压的人群的大声疾呼,另一边却是精英层对此事件的视而不见和集体沉默。梁惠王见一衅钟的祭牛尚不忍其觳觫而生恻隐之心,面对阳光下的罪恶,精英层却集体失声。
笔者不是精英,但也认识接触不少精英,就我所知,关注此事的精英百不及一,而且好巧不巧,这些人几乎都是离职的、退休的、转行的,其他大量精英别说转发,连个赞都不会点一下!因为点个赞也可能不小心向领导暴露了自己的喜好、兴趣、关注点,也可能暴露自己“居然这么闲还有时间看朋友圈”。所以,虽然精英来自各个社会阶层,有工人出身,农民出身,知识分子出身,高干子弟出身,有来自四川南充的,有来自云南边陲的,也有来自江苏徐州的,但他们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沉默,整齐划一地视而不见,他们就是钱理群笔下“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现在很多人拿谷爱凌和“铁链女”对比,说投胎一百万次也未必有谷爱凌的出身,但和“铁链女”却只隔着一闷棍。话虽有理,但问题却并不在于谷爱凌家庭的出身。高智商、有钱又有运动天份的中国人也绝不在少数,但这都不是和谷爱凌的本质区别。在中国,精英家庭,他们的孩子诚然上下学可以车接车送,出门可以永远不用坐公交、挤地铁,可以永远不用晚上去小卖部买东西,可以永远不用去人才市场求职,但面对“铁链女”这样的事件,精英们同样会产生不安全感,还是免不了要告诫子女“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遇到事情躲远一点不要看热闹,总之,为了保护好自己,要孩子们不要这样,不要那样。本该大人、政府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任他们无忧无虑的成长,却不得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让他们自己去面对这些世道人心和尔虞我诈。所以,你永远也培养不了一个像谷爱凌那样阳光自信的女孩,像谷爱凌那样长一张不受欺负的脸。
4. 女人的命也是命
日前看到第一学府百名校友的联名请愿,感慨仍有精英发声的同时,难免发出另一个感慨。和一百多年前的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样,能解决问题的仍然不是正常的法律程序,而是要靠更高层的权力介入。当年需要慈禧老太太出面才能主持正义,还得多亏老太太自己和这事毫无干系。
想一想每一个被拐女从那一刻起每一分每一秒都要遭受的恐惧、折磨、屈辱、哀伤、无助、绝望,想一想每一个被拐家庭余生所遭受的痛苦和自责带来的煎熬,希望善良的人们在这有限的时间窗口继续为徐州“铁链女”发声。
(2022年2月16日,英国科切斯特)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