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文革"期间出生的人更“阴暗”?

作者:秦耕读

       按: 本贴在微信上点击量仅21人次,就不幸阵亡了。21人次,除掉我自己的1次,只有区区20人次而已,本号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什么传播面的小号,居然还被“用户投诉”而被微信删除。要知道微信审核是很严格的,本文最初能通过审核,说明已经很保守了,但仍然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根据本号的传播面,几乎可以肯定这位投诉本文的“用户”是本人圈内的一位“好友”,本人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其用意,只能安慰自己是这位“好友”怕我这文章惹祸而出于保护我的好意吧。
      如果不是“好意”呢,借用一句名言,有些人,逻辑说服不了他,现实教育不了他,历史惊醒不了他,文明感化不了他。但你如果认为这些人就立场坚定、信仰忠贞,那就又错了。这些人的至理名言就是“你怎么吃着XXX的饭还砸XXX的锅”,对了,如果给这些人换个主子,换个奶他的娘,他们的立场就会秒变:如果是解放前他们的名言就会变成“你怎么吃着国民党的饭还砸国民党的锅”,回到大清就会变成“你怎么吃着老佛爷的饭还砸老佛爷的锅”。

这几天关注丰县狗链母亲事件。跟之前那些轰动舆论的事件一样,没准过几天就会来个所谓的反转。但这件事再怎么反转,有些根本就是一目了然的东西,无论如何也反转不了。就按当地政府说的,流浪女也好,精神失常也好,难道就活该脖子上天天拴着铁链子像狗一样的活着吗?如果是流浪女,精神失常,这户口怎么给入的?结婚登记怎么给办的?如此高规格的调查,结果连人名字都还没有搞清楚,年龄这么关键的信息也只字不提,估计是怕说出来吓着大家吧!当地政府三个通报前后矛盾,互相打架。出了事情,政府的本能反应是可想而知的。首先是要推卸掉责任,能掩的掩,能盖的盖,合不合逻辑不重要,公众信不信也不重要,反正能摘他们乌纱的又不是公众,而是上级。上级呢,最关心的是不要把事情闹大,管你用什么办法,赶紧把事情平息掉就行。事后随便找几个人出来顶顶雷,顶到下一个热搜出来,再没人关注,就万事大吉,一切又岁月静好了。

本来前面也写了一篇文章,但根本就发不出来。看到有人评论说“625家媒体报道李云迪嫖娼事件,却没有1家媒体报道丰县狗链8孩母亲事件?”,没有一个名星出来发声云去,但这些媒体也有委屈,他们就算不关心当事人,也一定关心点击率,这么大的事件怎么可能不关注呢;明星就更不可能了,已经被官府治得服服帖帖,躲还来不及,还敢发声,马上就能查出你偷税漏税好几个亿再罚你好几个亿。而且,中国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吊诡,高关注度未必能起到希望的作用。2016年雷洋事件引起的汹汹舆情,不但没有将几个警界败类绳之以法,反而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国级领导常委都可以处理,区区几个恶霸警察还不能杀了平民愤吗?当然可以,但这得由上面说了算,由不得你们一些屁民操弄民意相要挟。

尽管如此,关注无论如何也强过默不作声。上一篇未发出的文章讨论为何媒体不发声,本文想讨论的却是普通人的态度。


关于题目


文章题目有一定的误导性,没办法,把意思精确表达出来会导致标题太长,只能在这里澄清一下标题的意思。

首先,这里的“更”是一个概率,“阴暗”本身就是一个低概率事件,别看了这题目就觉得作者认为文革期间出生的人都很阴暗,那就冤枉本人了。如同我们经常不太严谨地说抽烟的人更容易得肺癌,不是说抽烟人都会得肺癌,只是相对于不吸烟的人来说,概率更高一些,但仍然是个很低的概率。再比如买彩票,买一注彩票中奖的概率很低,你买十注不同的号,概率虽然提高了十倍,但概率仍然很低,你还是中不了奖。

其次,这里的“阴暗”不是贬义词,本人就是文革期间出生的人,自然不能说自己比较“阴暗”。这里的“阴暗”指的是关注社会阴暗面。

我们先解一个简单的概率问题。正常情况下,关注社会阴暗面的人始终都是少数,这在哪儿都一样。但这个概率在成年人中的分布规律,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大致应该跟各年龄段的人口成比例。如果再进一步简化,假设各年龄段的人口一样多,那么关注阴暗面的人数在各年龄段也应该是一样多的。但问题是,这些关注社会阴暗面的人,在年龄分布上并不服从这个随机规律,而是显著地集中于文革期间出生的人群。不是高一点,而是异乎寻常地高。

所以,文章题目想表达的意思是:100个人中可能有10个人关注社会阴暗面,甚至更少。但这些关注社会阴暗面的10个人当中,出生于文革期间的占比很高,保守估计也不低于8个。

不信的话,马上就可以做个实验。把你的朋友圈翻一翻,看看你的朋友圈中为数不多的关注丰县狗链母亲的微友中,是不是绝大多数都是出生于66年~76年期间的。

还需要澄清一点,本文也并没有年龄歧视的意思。社会科学研究中,年龄是一个很重要也很常见的自变量。不仅年龄,包括性别,宗教,种族,地域等等,都是非常常见的研究变量,但绝不意味着研究人员就有性别歧视,宗教歧视,种族歧视,地域歧视。举个例子:

Wage Model

研究的时候可以对人群归类,但面对具体的每一个人,绝不能乱贴标签。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不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会这样?


大家很容易就能从微信朋友圈中观察到一个现象,80后、90后很少有关注社会问题的。老的一代,50~65一代,还可以解释为上网技术限制了他们的表达,但年轻一代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为什么?从1919年的“五四”反帝、到1935年的“一二九”抗日救亡,到1947年“五二〇”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等等无数次运动,都是年轻人尤其是学生率先发起并冲在最前面。之前以为他们太年轻,但现在呢,80后的大的都已经40岁了,90后的大的都已经30岁了。

但是,为什么是66~76年期间出生的这一代人,会更关注社会的阴暗面?原因也许很简单,因为这一代人在思想形成的时期正好处于八十年代。

破除“两个凡是”,坚持“实事求是”开启了80年代的大门,66年出生的人,14~15岁年纪,正进入思想形成的关键时期,劈头遇上了八十年代,之后十年出生的一代人都受此影响。

更早的50~65一代,在思想形成的重要时期,处于文革时期,被迫上山下乡,最后还“青春无悔”。受文革伤害最大的是他们这个群体,而最怀念文革的人,也大多来自于这个群体,前薄书记就是典型。问题是薄书记这些人,为什么没有受到80年代的影响?答案很简单,观念一旦成型,就再也难以改变,别说80年代改变不了,就是去了英国美国生活学习多年都改变不了。就举身边的两个例子:本人前雇主,剑桥大学毕业,一执掌我们那个衙门,就下达了删贴令,凡是网络上有负面新闻,“格杀勿论”;本人前前雇主,美国伊利诺依大学博士,率先宣讲所谓“伟大思想”时脸上毫无违和感,后来能力压群雄执掌央行也绝非偶然。当然这个年龄段的人也不乏反例,但你能举出的反例,几乎都是公众人物,不大可能是你朋友圈中的熟人。

而更晚的80后、90后呢?不幸的是,八十年代结束的时候,他们中最大的才14~15岁年纪,刚进入思想形成的重要时期,那扇门就过早地关上了。《中国可以说不》应运而生,一代代战狼小粉红们茁壮成长。原因吗,有图为证。能解出下面这道题的自然秒懂。不懂的,如果感兴趣,可以拿着图去印证一下和前面相同的规律:100个人最多有10人能解,而能解的10个人中,至少8个人都出生于66~76年期间。

Economics

六、七十年代红太阳光芒万丈,“革命形势一片大好”,不代表那个时代就更光明,八十年代的人关注黑暗,当然也不是因为那个时代就更黑暗。但是有些人的神逻辑是,关注和曝光阴暗面,就是给国外势力递刀子。美帝的媒体天天曝光美帝的阴暗面,那得是递了多少刀子给我们呀,随便捡几把插进美帝的心脏,美帝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然而神逻辑随处可见。看2016年北青报对著名作家贾平凹的采访:

北青报:但您把城市化进程中农村男性娶不到媳妇的事,安放在一个妇女被拐卖的事情中,您是否认为太男性视角了?
贾平凹:作家是男性,也有男性的视角……这群生活在最底层的乡村的人,他们生活的困难,村里没有女人的情况是我们没法了解的。
北青报:你有和被拐卖的女人接触过吗?
贾平凹:这个用不着我和这个女人接触……你不需要怪她吗?你为什么这么容易上当受骗……
北青报:遭遇被拐卖,还要怪女性太善良?
贾平凹:从法律角度是不对的,但是如果他不买媳妇,就永远没有媳妇,如果这个村子永远不买媳妇,这个村子就消亡了。

再看著名作家刘慈欣的一个假设(摘自《新发现》杂志2007年第11期):

刘慈欣:……可以简化世界图景,做个思想实验。假如人类世界只剩你我她了,我们三个携带着人类文明的一切。而咱俩必须吃了她才能生存下去,你吃吗?
江晓原:我不吃。
刘慈欣:可是宇宙的全部文明都集中在咱俩手上,莎士比亚、爱因斯坦、歌德……不吃的话,这些文明就要随着你这个不负责任的举动完全湮灭了。要知道宇宙是很冷酷的,如果我们都消失了,一片黑暗,这当中没有人性不人性。现在选择不人性,而在将来,人性才有可能得到机会重新萌发。
江晓原:吃,还是不吃,这个问题不是科学能够解决的。我觉得不吃比选择吃更负责任。如果吃,就是把人性丢失了。人类经过漫长的进化,才有了今天的这点人性,我不能就这样丢失了。我要我们三个人一起奋斗,看看有没有机会生存下去。
刘慈欣:我们假设的前提就是要么我俩活,要么三人一起灭亡,这是很有力的一个思想实验。被毁灭是铁一般的事实,就像一堵墙那样横在面前,我曾在《流浪地球》中写到一句:这墙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远,向右无限远,这墙是什么?”那就是死亡。
江晓原:这让我想到影片《星际战舰卡拉狄加》中最深刻的问题:“为什么人类还值得拯救?” 在你刚才设想的场景中,我们吃了她就丢失了人性,一个丢失了人性的人类,就已经自绝于莎士比亚、爱因斯坦、歌德……,还有什么拯救的必要?
刘慈欣:正因为我表现出一种冷酷的但又是冷静的理性,这种理性是合理的。你选择的是人性,而我选择的是生存,读者认同了我的这种选择。套用康德的一句话:敬畏头顶的星空,但对心中的道德不以为然。
江晓原:是比较冷酷。
刘慈欣:当我们用科幻的思维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就变得这么冷酷了。

刘慈欣当然只是一个假设,他也不会真去吃人。但是,也让我做一个假设,如果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他真的吃人了,那个时候他心里想的绝不会是为了保存什么人类文明,那只不过是一种动物本能。

一个能吃人的物种,却说他心里盛着人类文明,你信吗?反正刘慈欣是信了。

奥运冠军每四年才产生那么百十来人,而且是全世界范围内。中国每年走失人口上百万次,其中孩子占了约10%。哪个概率更大,自己算算吧。但很多家长都梦想自己孩子能成为谷爱凌,但失踪拐卖人口在大多数人眼里只是一个统计数字。


(2022年2月9日,英国科切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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